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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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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9 章

次日, 惠帝如大家所料一般,下旨同意了聯姻的事,大彧和婺都正式締結友盟, 夏文衍和李嫻的婚訊很快傳遍兩國, 百姓同喜。

李蕊被關在玉心宮裏,狠狠發了一通脾氣, 將屋子裏能摔的東西都摔了,可她出不去玉心宮, 再氣也別無他法, 一道紅墻就阻隔了她所有的怒火。

過了兩日, 聽說李蕊派人偷偷往李嫻的食物裏摻杏粉, 她明知到李嫻對杏子過敏, 臉上會起紅疹, 還故意這麽做, 就是想耽誤李嫻的婚期, 幸好李嫻早有防備, 躲過一劫,將她一狀告到了惠帝那裏。

皇後將李蕊狠狠訓斥了一頓, 還當著惠帝的面打了李蕊一巴掌,為了避免李蕊再鬧出事端,皇後不等惠帝發作,就派人將李蕊送去了宮外的紫靈道觀,美名其曰為惠帝祈福, 在祈福夠百日之前不許下山。

惠帝對此未置一詞。

皇後心裏清楚, 此次聯姻關乎國運, 是勢在必行,李蕊如果繼續破壞這樁婚事, 惠帝定然不會輕饒於她,所以只能狠下心腸,在惠帝處置她之前主動懲罰她。

現在太子不得聖心,儲君之位搖搖欲墜,皇後絕不會允許李蕊在這個時候再添麻煩,所以只能忍下這口惡氣,先委屈李蕊。

李嫻的婚事有條不紊的準備起來,因為李嫻即將成為婺都的皇後,惠帝心情大好,對這個女兒還算大方,賞賜了不少東西。

皇後面面俱到,也頻繁發下賞賜,幫李嫻籌備婚事時幾乎事事親為,挽回了不少好名聲。

李嫻不是性子高調的人,自從婚事定下來,她就極少邁出弦月宮的門,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偶爾出去也只在花園裏走走,她安心待嫁,對外面的風言風語一概不理會,跟李蕊相比,她倒是個處變不驚的性子,越是在風口浪尖上,越是處事沈穩。

十月初七,長公主李嫻出降。

惠帝親自將女兒送上花轎,百官恭送,紅妝十裏,嫁衣是金絲銀線所繡,鳳冠是琳瑯玉翠所制,送親的隊伍一路浩浩蕩蕩的駛出京城,一派榮光。

街頭熙熙攘攘,百姓們夾道歡送公主出城,大家都期盼著這樁婚事能給兩國帶來安寧,盛況空前。

鳳禾站在院子裏,聞著周遭淡淡的白梅香,心情有些覆雜。

她來京這麽久,最大的感觸便是——人心易變,真心難得。

李嫻對夏文衍無疑是一片真心,只希望能真心換真心,夏文衍也是真心待她。

不管怎麽樣,只要他們兩情相悅,就是一樁好姻緣,大彧和婺都如果能因此和諧共處,對百姓而言無疑是好事。

鳳禾伸出手臂,雪花紛紛揚揚,落在她手心裏,化成一灘清水。

她仰頭望著屋檐下隨風搖擺的燈籠,眸中一黯。

有的人就如同這燈籠,只能隨風向而動,終究是自己做不得主。

偌大的皇城看起來繁華堆砌,其實裏面住的不過是一群作繭自縛的人,而她向往的始終是自由。

不知道如果她在京中待的久了,會不會也成為作繭自縛的其中一人?

她正徒自沈思,淩見徹從大門外走了進來,身披玄色大氅,迎著風雪闊步而來,臉上帶著明朗的笑容。

“郯陰來信了。”

鳳禾眼睛一亮,心底漫起一股喜意,快步跑過去,裙擺翩遷,像繞著花叢飛的蝴蝶。

淩見徹目中含笑,把信遞給她,“這封信前幾日就到了,禮部最近一直忙著李嫻的婚事,今個才想起來,我正巧碰到,就給你帶回來了。”

鳳禾朝他開心的笑了笑,等不及進屋,就站在院子裏迫不及待地將信拆開。信上是朵蘭塔的字跡,寫信的人是朵蘭塔。

她心裏高興,站在原地就細細瀏覽起來。

“自從戰敗後,郯陰士兵頹唐不已,且領將能力大不如前,烏索起生了個兒子,算來快滿月了,奴隸逃跑可真愁人……”

鳳禾看了一會兒,慢慢收了眼中的笑意,秀眉越蹙越緊,直至看到最後,她手指顫了一下,面色不受控制的發白。

“怎麽了?”淩見徹留意到她的面色,低頭看向她手裏的信,“信裏說的都是些家常,你臉色怎麽變得這麽差?”

鳳禾咬唇,“你仔細看。”

淩見徹一目三行的望過去,“寫的有些瑣碎,不過也不奇怪,你這位朋友是郯陰人,會寫大彧的文字就已經不錯了,難免前言不搭後語,”

“我師父和師母都是大彧人,朵蘭塔是他們的養女,從小就精通大彧文字。”鳳禾抿緊唇角,“這封信能順利到我手裏,就是因為禮部的人跟你一樣都這麽想。”

淩見徹疑惑:“那她為什麽這樣寫?難道是故意為之?”

鳳禾聲音發緊,“這是我和朵蘭塔兒時常玩的游戲,把真正想說的話,用每句話的第三個字串聯起來,那才是朵蘭塔真正要跟我說的話。”

淩見徹按照她說的方法看去,一字一頓念:“戰、士、將、起、快、逃……戰事將起,快逃!”

淩見徹面容陡然一肅。

如果郯陰和大彧打仗,第一個波及的就是鳳禾和淩見霄,他們一個是質女,一個是邊關守將,此事非同小可。

鳳禾看著淩見徹,眸子顫了顫,指尖發涼,心裏止不住的發慌。

她一直擔心的就是這一天,她和淩見徹終究會站在敵對兩面。

淩見徹註意到她的神色,擡手將她擁進懷裏,低聲道:“不要想那麽多,你我追尋的都是停戰止戈之道,我們不是在敵對兩面,而是站在一處的。”

鳳禾輕輕閉了閉眼,靠在他懷裏,聲音沙啞說:“如果再也沒有戰爭就好了。”

她母親是大彧人,父親是郯陰人,她夾在大彧和郯陰之間,沒有人比她更希望兩地能夠和平共處。

她和淩見徹是同一種人才會走到一起,但他們終究不是同一個地方的人。

鳳禾沈默又難過,眼前的一切像夢幻泡影,也許一戳就破了。

淩見徹低頭看著她顫動的眼眸,知道她心中的懼怕,遲疑了一下,沈聲道:“阿禾,我本來想等查清楚再跟你說,我覺得……你究竟是大彧人還是郯陰人,也許還未可知。”

鳳禾一楞,從他懷裏擡起頭,“你是查到什麽了嗎?”

淩見徹搖頭,“我只是心有疑問,你想啊,昭華公主的身份既然有問題,那麽當年就一定有真相被掩埋,你娘究竟是什麽人,還是一個未知之數。”

鳳禾若有所思,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。

淩見徹繼續道:“我聽你所言,昭華公主嫁去郯陰當夜帳篷裏就起了火,在那之後,老阿滕王再沒有踏進過昭華公主的帳篷,那一夜帳篷裏發生了什麽只有他們二人知曉,而你便是那夜懷上的,據我所知,老阿滕王這些年除你之外再無子女降生,真的有那麽巧嗎?”

鳳禾嘴唇抖了抖,有些不敢相信,“你是說……”

淩見徹沈聲道:“有沒有一種可能,你娘不是真正的昭華公主,而你也不是老阿滕王的女兒?”

鳳禾想起這些年老阿滕王待她的冷漠態度,一顆心不自覺顫抖著,真相仿佛呼之欲出。

淩見徹思襯道:“我懷疑當初那場火就是你娘自己放的,她有可能是自毀容貌,而她這麽做的原因無非有兩個,其一是她被迫頂替昭華公主和親,所以想一死了之,其二是她不想與老阿滕王同床共枕,寧可自毀容貌也不想跟老阿滕王做真夫妻。”

鳳禾手指攥緊,心臟一下下的劇烈跳動起來。

如果真相真是這樣,那麽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釋。

她逼著自己冷靜下來,想了想,疑惑問:“如果我不是老阿滕王的女兒,他為什麽不揭穿我娘?”

淩見徹道:“老阿滕王這些年除你之外再無子嗣,你說……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根本就無法生育?”

鳳禾神色一震,想起往事,若有所思道:“有一次,老阿滕牙疼難忍,巫醫全都束手無策,可他卻寧可疼得日夜難眠,也不肯讓我師父給他診治,仔細想想,他平時似乎只讓他信任的那兩名巫醫給他治病,再沒有其他人可以近身,就連我也不行。”

她想了想,又道:“我曾聽郯陰的老人家提起過,老阿滕王年輕的時候外出打仗,有一次在長平坡一戰中受了重傷,下半身都是血的被擡了回去,大家都以為他傷了腿腳,可後來他腿腳靈活,根本不像受傷的樣子,大家都說是塔爾天神庇佑他,有沒有可能……他受傷的根本就不是腿腳,而是……”

淩見徹點頭,“他很有可能是□□受傷,再無法延續血脈,這件事如果傳出去會有損他的王威,所以他才順水推舟,借由你這個‘女兒’來隱瞞此事,也正因如此,即使你娘當年懷著你嫁給他,他也勉強忍下了這口氣,他這些年來故意冷落你娘,也許就是因為你根本不是他的孩子,所以懷恨在心。”

鳳禾心中駭然,在原地走了幾步,臉上神色驚疑不定,“難怪我明明是他的獨女,他卻對我不假辭色,難怪他要從各個部落裏挑選養子養在身邊,難怪他即使快咽氣了也要送我來做質女,是因為他不再需要我這個‘遮羞布’了!他想除掉我!他把我送來做質女,是為了榨幹我的最後一點價值。”

一樁樁、一件件事好像都有了解釋,鳳禾想起這些年老阿滕王古怪的態度,似乎終於找到了答案。

淩見徹揉了揉她冰涼的指尖,“這些只是我的猜測,等查明真相才知道真假,我們先解決眼前的事,如果真的要打仗,你留在大彧會很危險。”

鳳禾盡量平息情緒,低頭冷靜沈思打仗這件事的可能性。

史爾如果真的想打仗,也不是沒有可能。

他這個人野心勃勃,郯陰又兵強馬壯,之前如果不是老阿滕王病重,那次戰役也不會吃了敗仗,那時老阿滕王病重,郯陰又折損了一定兵力,才會送她來做質女,暫時休養生息,保存實力。

朵蘭塔說的應該是真的。

老阿滕王對待幾位養子一向極為嚴厲,史爾這個人又自負甚高,一直想證明自己比老阿滕王厲害,他如今初登王位,順勢起兵,如果能獲勝,他就能證明自己,徹底坐穩王座。

鳳禾眉心深鎖。

兩國若是起兵,她這個質女的下場可想而知。

史爾為了不打草驚蛇,一定不會派人救她。

他雖然對她有幾分喜歡,但那份喜歡在他的野心面前是完全不值一提的,不然他也不會送她來做質女,他能默許朵蘭塔送來這樣一封信,已經是極限了。

淩見徹知道現在時間緊迫,容不得耽擱,心中很快有了決斷。

他牽著她往外走,邊走邊道:“我先送你離京,在三鼎鎮給你找一個地方住,如果情況有變,你立即離開,如果情況如常,你再回來。”

鳳禾心裏是一團亂麻,理不清思緒,被他拽著往外走,只想起叫上青古,如果真的戰火再起,青古也難以幸免。

三人走到門前,卻見大批兵馬湧了過來,將府門團團圍住。

青古驚呼一聲,忐忑的跟在鳳禾身後,身體繃緊,如驚弓之鳥。

禁軍首領大步走過來,對鳳禾和淩見徹拱了拱手,聲音沒有起伏道:“請王女見諒,最近城中有宵小四處擄掠,陛下聽聞此事,擔憂王女安危,特派我等前來保護王女!”

鳳禾眼皮一跳,心念流轉,知道恐怕是遲了。

看來邊關戰火已起,惠帝應該是剛接到消息,所以才急於控制住她,為了防止她逃脫,隨便找個理由將她關押在這裏,派人嚴防死守。

朵蘭塔的信被禮部耽擱了幾日,她已經錯過了最佳的逃跑時機,如今府邸外層層封鎖,她是插翅難逃。

鳳禾與淩見徹對視一眼。

淩見徹壓低聲音:“你先回去,我進宮看看,等我消息。”

鳳禾點頭,當做無事發生一般,謝過禁軍首領,轉身回了府。

既然知道逃不掉,她反而冷靜下來,回府後閉門不出,思索著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發生的事。

邊關戰報傳回來,京城裏的風聲再次緊了起來。

百姓們閉門不出,惠帝召喚群臣商議,事態緊急,皆是擔憂邊關戰事。

鳳禾府邸周圍一片肅穆,官兵一直在四周巡邏,腰間配著長刀,個個兇神惡煞,弄得府裏人心惶惶,全都膽顫心驚,連走路聲音都放低了不少。

鳳禾坐在長廊下,看著外面紛紛而落的雪景,不自覺想起初入京城時的情景,只覺得恍若隔世。

可惜她至今都沒有查到母親的真實身份,如今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有些分不清了。

不過她不後悔來大彧,與其一直活在假象和謊言裏,不如查明真相,無論結果如何,她都願意坦然面對。

雪落了一地,整個院落都變得純凈潔白。

這場雪好像下的格外久,要將天地清洗幹凈一般。

掌燈時分,淩見徹從側門走過來,走到廊下,彈了彈衣襟上的雪,神色肅穆。

鳳禾見他的神色就明白了。

淩見徹怕她擔憂,擡頭時露出一絲笑容。

他今日甫一進宮就聽說,未時初邊關快馬加鞭送來急報,郯陰大軍突然夜襲邊關,阿滕史爾親自領兵,來勢洶洶,第一次圍攻就足足有七萬兵馬。

淩見霄匆忙帶兵抵擋,可惜兵力不足,抵擋住了一次都十分艱難,值得快馬送急報到京城請朝廷派兵曾援,刻不容緩。

淩見徹前去面聖,惠帝面色黑如鍋底,不等他說話就急匆匆讓他召來群臣商議,這一商議就一直爭論到了天黑,好不容易才討論出結果。

眾臣這才散了,各自歸家。

淩見徹既要擔心遠在邊關的淩見霄,又要擔心在京城出不去的鳳禾,臉色有些差,眉眼間籠著一縷煩躁,面對鳳禾時才溫柔和煦下來。

鳳禾斟了一杯溫茶,推到他面前,“先喝杯茶潤潤喉。”

淩見徹仰頭將一盞茶幹了,放下茶盞,沈聲道:“阿滕史爾來勢洶洶,帶了七萬大軍直逼邊境,這場戰事已經正式打響。”

鳳禾在桌邊坐下,憂心忡忡問:“他出兵總要有個緣由,他是以什麽名義出兵?”

提起理由,淩見徹似乎覺得荒唐,譏諷的扯了下嘴角。

“阿滕史爾說,大彧把嫡公主嫁去婺都,只跟婺都聯姻,是無視郯陰,意圖聯合婺都攻打郯陰,所以郯陰才不得不起兵反抗。”

鳳禾:“……”難怪史爾會挑李嫻出嫁前後這個時間點發兵,竟然是把這樁婚事當做挑起戰事的導火索。

不過想想也是,大彧和婺都如果結盟,郯陰就被排除在外,那郯陰方面就不可能不擔心,只是沒想到史爾竟然直接出兵,連議和的機會都沒有給。

淩見徹換了個姿勢道:“太子想要重拾盛寵,率先跟陛下表忠心,想親自帶兵前去邊關,陛下已經應允,派八萬大軍曾援,還攜帶豐厚的糧草,應該足以將郯陰軍擊退。”

鳳禾問:“太子身子大好了?”

“應該是好的七七八八了,據說前幾日還有精力新納了兩個小妾。”

“皇上竟然同意了?”鳳禾略感詫異,太子此次去邊關,恐怕是意在兵權。

他只要能把兵權握在手裏,再趁此次機會立下大功,就能重新坐穩太子之位,可兵權落到太子手裏,對惠帝而言無疑是個隱患。

淩見徹道:“魏家在朝上全力支持太子,力薦由太子領兵,皇上一時之間也找不到理由駁回。”

“魏家?”鳳禾想了想,“……魏開勝?”

淩見徹點頭,“趙閣老倒臺後,魏開勝的爹就是新任的閣老,他很得陛下器重,現在太子有魏家支持是如虎添翼。”

鳳禾眉心輕蹙,只覺得朝堂上的局勢每天都在變換,之前皇後想把李蕊嫁給魏開勝,李蕊卻掃了魏開勝的面子,讓整個魏家顏面無光,本來魏家已經跟太子一黨鬧崩了,不知何時竟然又和好了。

淩見徹輕撫她的眉眼,讓她的眉心舒展開,“別擔心,我會想辦法送你出城,你先回郯陰。”

他在回來的路上心中就有了決定,鳳禾現在留在大彧會有危險,即使他萬般不舍,也必須忍痛把鳳禾送走。

所謂質女,就是戰亂時的籌碼,此戰一旦擴大,大彧必殺質女立威。

他頓了頓,又道:“等戰事過了,我去找你。”

鳳禾搖頭,“出不去。”

現在戰事吃緊,城門口嚴加排查,更別提府外還有護衛日夜不休的巡邏,幾乎是層層圍困,她想出城就得過無數道門檻,難於登天。

“我會想對策。”淩見徹道:“實在不行,讓我假裝出城替娘上香,到時候把你藏在馬車裏帶出去。”

鳳禾依舊搖頭,“我不能把你們牽扯其中,此事一旦暴露,會連累你們全家,我既然做了質女,就有面對一切結果的心裏準備,你沒必要為我白費心思。”

淩見徹語氣急了起來,“你知不知道留下會有什麽後果?現在是戰事初起,也許你還沒有危險,但一旦戰事擴大釀成傷亡慘劇,別說是皇上,就連普通百姓都會怨恨上你,到時候還不知道會做出多麽瘋狂的事,質女質女,你就是大彧威脅郯陰的籌碼!”

鳳禾握住他的手,心平氣和道:“我知道你是為我好,可你我之間隔的是國與國,就像你不願意眼睜睜看著我去死一樣,我也不願意你為我做出違背你良心責任的事來,如你所說,也許我本就是大彧人,但是在證明這件事之前,你我就是站在對立面的,這是我們之間從出生起那天決定的宿命。”

淩見徹握緊她的手,聲音沈了又沈,“阿滕史爾既然不顧你的安危就發兵起事,那他就不會管你的死活,你根本影響不了局勢,就算犧牲你一個,也改變不了戰況,你留下就是白白送死,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,可我身為兒郎,會誓死保衛自己的國家,也會誓死保護自己心愛的人,我相信立場對換,你也會如此。”

“我明白,可還沒到那一步。”鳳禾靠進他懷裏,輕聲細語地說:“戰事瞬息萬變,現在朝廷緊盯著我不放,外面是層層關卡,想在這個時候逃出去難於登天,稍有不慎就會累及你們全家,就算我要逃,也不可能讓你們幫我,淩二公子是邊關守將,你們一旦跟我牽扯不清,只會將他扯進危險當中,我們不能這麽自私。”

淩見徹嘴唇翕動。

鳳禾擡手堵住他的唇,鄭重地看著他,“你有你的堅持,我也有我的底線,我知道你會跟我共進退,那麽有你在我就有一線生機,所以我不怕,只是覺得不到那一步,沒必要冒險。”

淩見徹看了她一會兒,倏爾扯著嘴角笑了一下,“你說的對,還沒到那一步,等真到了那一步,我想要護你出京還是能做到的。”

鳳禾微微一怔,不敢深思淩見徹如何能在皇城腳下送她離開。

他哪來的兵力?

她探究地看了淩見徹片刻,伸手捏住他的鼻子,“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?”

淩見徹眉頭舒展,握住她的手,放在唇邊輕輕親了一下,“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。”

“算了,我不想知道。”鳳禾靠到他的肩頭,搓了搓他的手指,她才不想庸人自擾,不該知道的事情她懶得知道。

淩見徹手指插進她的指縫,跟她十指緊扣,聲音變得輕柔,“你我共進退,再多艱難險阻也不必怕。”

鳳禾彎唇,放下一樁心事,還有心情關心起旁人,“李蕊如何了?今日李嫻出降,她心裏恐怕不舒服。”

“一直在鬧,不過邊關戰事突發,沒人顧得上理會她。”淩見徹頓了下說:“有趣的是魏開勝出面公開求娶李蕊。”

鳳禾詫異,李蕊當初就是為了不嫁給魏開勝才鬧出這麽多事來,令魏開勝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,魏開勝不可能不記仇,現在竟然還要娶李蕊?難怪魏家會突然支持太子,這就難怪了。

她頓了頓問:“李蕊怎麽說?”

“她寧死不嫁。”淩見徹抓了把花生,剝開花生殼,將花生仁放到她手心裏,“聽說在一哭二鬧三上吊,把紫靈道觀鬧的雞飛狗跳,皇後氣得頭疼,太醫給開了好幾副靜心茶。”

鳳禾把花生放進嘴裏嚼了嚼,“不嫁便不嫁吧,李蕊此前落了魏開勝的面子,魏開勝此舉說不定就是在報覆。”

“魏開勝那個人出名的小心眼,錙銖必報的性子,李蕊得罪了他……”淩見徹搖了搖頭,“估計魏開勝不會輕易罷休。”

“皇上態度如何?”

“皇上最近一直冷著皇後,對李蕊不聞不問,應該還在生氣。”淩見徹厭煩道:“只可憐了老百姓,最近賦稅又加重了,聽說皇上新寵的兩位美人想要在護城河上修座園子,皇上已經答應了,可把工部給愁壞了,現在天這麽冷,百姓連件像樣的棉衣都沒有,徭役是會出人命的。”

鳳禾皺眉,“皇上登基這些年,已經是第四次增加賦稅了吧?”

“是。”淩見徹眸色晦暗,“別看京城繁華,邊遠地方早就民不聊生,現在連京中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了。”

鳳禾想起那些公孫王侯平時窮奢極欲的生活,也覺得十分諷刺。

淩見徹見她心不在焉,輕輕捏了下她的耳垂,“你最近就安心待在府裏,外面的消息我會跟你說,閑事莫理,切忌多費心神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鳳禾望著外面的一輪彎月,“我現在什麽事都不想管,也管不了,就想知道我娘究竟是誰。”

淩見徹正色道:“我派去翼州盯梢的人有回稟過幾次,都說卞家夫婦並無可疑之處,京城裏除了皇後偶爾賜給他們一些賞賜外,他們跟其他人再別無瓜葛,不像是跟誰勾結的樣子。”

鳳禾疑惑,難道一切都是她想多了?

不可能,蹊蹺古怪之處那麽多,絕不可能是巧合。

“會不會是幕後主使根本不在京城?”

“有可能。”淩見徹道:“繼續盯著吧,只要有問題,總會露出馬腳的。”

鳳禾遲疑點頭,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大彧留多久,只希望在離開前能尋找到真相。

淩見徹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,“回來的路上,我給你買了茶果子,還熱著。”

鳳禾額頭抵在他的肩頭,垂眸而笑,她發現只要有淩見徹在,她的苦惱總不會停留太久。

從這日起,鳳禾便安居在家,閉門不出。

府外的護衛一日多過一日,巡邏次數也變多了,可見邊關戰事不但一直未停,局勢還愈發緊張。

邱氏、沈韻柔和寧芷姚知道她日子不好過,經常過來陪她說說話,幸好兩府中間有倒塌的恒墻連著,兩府來往不會被外面的人知道,不然這個非常時期,他們與她來往甚密恐怕都要被人參上一本。

她現在在這京城就像一塊燙手的山芋,基本沒有人敢多跟她說一句話。

寧芷姚自從知道邊關發生戰亂,心裏就一直擔心淩見霄,眼眶總是紅紅的,一看就是晚上偷偷哭過,偏偏還嘴硬不承認。

鳳禾和沈韻柔只能從旁安慰幾句,沈韻柔偶爾會帶寧芷姚去廟裏進香,讓她求上一支平安簽,她心裏才能稍微安定點。

淩見徹經常偷偷給鳳禾帶各種各樣的美食,還給她講外面的趣聞,讓她待在府裏的日子過得還算有趣。

年節將至,府裏煥然一新。

除夕這日,淩家前來相邀鳳禾過去用飯,鳳禾覺得現在郯陰和大彧正在打仗,擔心會影響他們的心情,便婉言拒絕了,後來邱氏親自來邀請,誠意十足,她盛情難卻才不得不拿著禮物過去。

一群人在桌旁落座,少了一個淩見霄,氣氛不如往常熱鬧。

淩伯宗和淩見徹兩父子依舊互相看不順眼,平時全靠淩見霄一張利嘴從中間周旋,現在淩見霄不在,淩見庭只能尷尬微笑,在父親要發火前給父親夾菜,在弟弟要鬧事前給弟弟夾菜,爭取把他們兩張嘴都緊緊堵上,一頓飯吃得他心力交瘁。

飯後,大家坐在一起守歲,邱氏給小輩們發了紅包,每個人都有,連鳳禾都有一封。

鳳禾張嘴想拒絕,被邱氏按住手,笑道:“收著吧,討個吉利。”

鳳禾遲疑了一下,看著紅包上繡的福字,輕輕點了點頭。

今天到底是過年,淩伯宗勉強壓著火氣沒有發火,即使淩見徹當著他的面蹺二郎腿,他也只是拂袖而去,沒有罵這個玩世不恭的兒子。

等他走遠,淩見徹懶洋洋的放下腿,搭在椅背的手指輕輕敲了敲。

邱氏無奈戳他,“你啊,就是故意氣你爹。”

淩見徹嘴角上揚,輕輕聳了下肩,手裏抓了把瓜子。

過了一會兒,趁著大家不註意,他悄悄碰了碰鳳禾的手背,往她手心裏塞了把剝得幹幹凈凈的瓜子仁。

鳳禾紅著臉縮了縮手指,趕緊把瓜子仁藏到袖子裏。

寧芷姚心裏惦記著淩見霄,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,沒有留下守夜,先回屋去了。

邱氏目送著她走遠,叮囑侍女好生照顧,回頭看向鳳禾和淩見徹,打趣道:“阿禾,我剛才也沒看到你嗑瓜子,怎麽手裏多了這麽多剝好的瓜子仁?”

沈韻柔和淩見庭夫妻倆唇角含笑,眼神揶揄,也望了過來。

鳳禾耳根發燙,抓著手裏的瓜子仁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裊裊撲過來,抱住鳳禾的膝蓋,“阿禾姨姨,裊裊也想吃。”

鳳禾心裏一松,趕緊把那些燙人的瓜子仁都餵給了裊裊,裊裊吃的兩頰鼓鼓。

淩見徹瞧見鳳禾臉上漫開的紅潤,唇邊笑意愈深,厚著臉皮道:“你們是不是沒見過有人喜歡剝瓜子啊?”

邱氏看他那副笑得不值錢的樣子,簡直是沒眼看了,心裏忍不住感嘆,還真是一物降一物。

兩個淡漠的人相愛起來,反而洶湧澎湃。

淩見庭朝淩見徹拱了拱手,促狹道:“那以後我的瓜子就拜托三弟了?”

淩見徹睨了他一眼,“想得美。”

眾人轟然大笑。

大郎二郎跑到院子裏放鞭炮,嬉笑鼓著掌,伴隨著鞭炮聲,這個年依舊過得熱熱鬧鬧。

裊裊年紀小,沒到亥時便困了,二郎和二郎也玩累了,倚在邱氏身邊困的直點頭,沈韻柔和淩見庭只好先帶他們回屋睡覺去。

邱氏坐了一會兒,見自己不爭氣的小兒子又悄悄剝了一把瓜子仁,只得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哈欠,回屋去陪那個倔脾氣的老將軍了。

亥時將近,屋子裏只剩下淩見徹和鳳禾,淩家人向來不喜歡讓人伺候,給婢仆們發了喜錢,讓他們自己聚到小屋裏過節去了。

淩見徹光明正大的把椅子挪過去,握住鳳禾的手,跟她一起賞月,外面不知是誰家放了爆竹,一簇一簇的煙火飛上天,將天地映的忽明忽暗,美不勝收。

鳳禾掌心又被放了一把瓜子仁,差點一只手都握不住,她窘迫地縮了縮手指,“下次大家都在,你註意點。”

淩見徹嘴角噙笑,明知故問:“註意什麽?”

鳳禾眼底浮起一絲慍色,擡手推了他一下,背過身去吃瓜子,一吃一小捏,香噴噴的,唇齒留香。

淩見徹低笑兩聲,把脊背挺的直了直,讓她靠得更舒服。

兩人背靠著背一起守歲,眼中倒映著外面的煙火,手不知何時又牽到了一處。

鳳禾偷偷看了他一眼,聲音細若蚊蠅:“你說……你娘是不是知道我們……”

她總覺得邱氏今晚看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樣,嘴角一直含著笑,連沈韻柔和淩見庭看他們的目光好像也很暧昧,只有剛正無比的淩伯宗和渾渾噩噩寧芷姚一無所覺。

淩見徹嘴角上揚,“我娘知道什……”

鳳禾沒好氣的拍了他一下,“不許裝糊塗。”

淩見徹笑了出來,輕輕撓了撓她的掌心,正經回答道:“你想讓她知道她便知道,你不想讓她知道便只當她不知道,只要咱們不說,他們也沒有證據。”

鳳禾:“……”還能這樣?

她決定學學淩見徹的厚臉皮,下次他們再笑,她就當看不懂!

大片的煙花在天邊綻放,夜空忽明忽暗,待煙花停下,夜空便只餘黑暗,剩下一輪彎月高懸天際,皎潔清朗。

“天越黑,月亮越亮。”淩見徹側過頭,看著鳳禾比月色還要明亮的眼眸,唇角淺淺彎著。

鳳禾輕輕點頭,靠進了他的臂彎裏。

淩見徹將她攬進懷中,往她素白的手腕上戴了個玉鐲,“新年快樂。”

“平安順遂。”鳳禾低語,玉鐲戴在她的手腕上,透著清透潤澤的光。

大年初一清晨,淩家女眷們去城外的迦葉寺上香。

寧芷姚跑過來問鳳禾有沒有願望,她可以去菩薩面前幫鳳禾求一求,說不定能成真。

鳳禾想了想,雄心壯志的說,那就幫我求個日進鬥金吧,寧芷姚看她的眼神十分一言難盡。

從迦葉寺回來,寧芷姚興沖沖的跑來告訴鳳禾,她不但把鳳禾的願望說給菩薩聽,還替她去拜了拜財神爺,燒了高香,保證鳳禾新的一年財源滾滾,有命掙有命花。

鳳禾差點笑出眼淚,說借你吉言。

邱氏和沈韻柔很快也過來了,邱氏給鳳禾求了個平安符,沈韻柔給鳳禾求了支簽,從簽文來看還不錯,是支上簽。

夜裏,鳳禾留在自己府裏跟大家一起包餃子吃,等熱騰騰的餃子出鍋,她還派人給外面巡邏的護衛送去一些,大過年的還要跑來巡邏,誰都不容易。

淩見徹踏著月色歸來,跟鳳禾坐到屋頂,兩杯薄酒,兩碟餃子,聽著劈裏啪啦的鞭炮聲,吃的香甜。

鳳禾一口咬到餃子裏的銅幣,喜滋滋地沖淩見徹笑,綠雲說過,這代表新的一年財運好,她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成為富甲一方的小富婆!

淩見徹唇邊噙著笑,擡手摸了摸她的頭,從自己的盤子裏夾了一個餃子餵她,鳳禾輕輕一咬,甜蜜的汁液在嘴裏蔓延開,這個餃子裏放的是糖!代表著新的一年生活甜美。

淩見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,輕聲說:“把我的好運都給你。”

一簇煙花綻開,照亮整個夜空。

鳳禾怔了怔,隨即彎唇笑得開心,看起來無憂無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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